刘二囍：万圣书园，书店界的扫地僧

如果你是个开书店的人，不识得万圣书园的存在，那是会被笑话的。这就如同你生活在中国，不知道北大的存在一样。

在北京的万圣书园，就开在北大旁边，创办人是北大毕业的刘苏里。

 不是所有书店都能叫书园 

英语语境里，在伦敦，书店的叫法通常是bookseller，而在纽约，书店的称呼是bookstore，东京则普遍用books来作为书店的后缀。

而华文语境里，书店的同义词也是蛮丰富的，书屋、书舍、书社、书局、书院、书苑等叫法应有尽有。除此以外，还有书园，以此为称谓的并不多，却有两间已大名鼎鼎。

万圣书园与季风书园，在中国独立书店历史中，都占据重要地位。这两间创办于90年代的书店，除了名字有共通之处外，还有很多相近的地方。季风书园的创办人严博非，与刘苏里是多年好友，迟了四年开办季风书园的他，想必是有受到万圣的影响。只是，季风书园在2017年因无法描述的原因遗憾被迫关闭。

前缀万圣，源于西方的万圣节，书店的标识“蓝鬼”的原型便是印第安人的鬼面具。至于原因，则是创办人的生日是10月31日，即万圣节，这是一个蛮私人情感式的命名。然而，随着万圣书园成为北京城里，乃至全国最著名的独立书店时，它的涵义被一些人自顾自地解读成“一万个圣人”，似乎这样才与其精神气质相匹配。譬如诗人西川曾说过：“我宁愿把它理解成一万个圣人，这一万个圣人就是万圣书架上的作者。”万圣不止是属于刘苏里的，更是属于公共的，公众的期待胜过了书店主人的私人情趣，最终，万圣书园的英文名真的便由原来的“Halloween Bookstore”改为“All Sages Bookstore”。

 独立书店的先驱与传奇 

1993年，北京的十月末，初霜过后，香山上的枫叶更加浓艳，一片火红，达到了极致。33岁的刘苏里，放下了中国政法大学的教职，与同样是万圣节生日的甘琦一起，在高校聚集地的海淀区开办了万圣书园。那时的他，也未曾料到，一间小小的书店，会在贫乏的年代，价值被无限放大，以致成为海内外学子的精神家园。

万圣书园是中国最早一批独立书店之一，由此，民营书店的浪潮被开启。这样算来，只是从年份上看，万圣书园已当属独立书店的先驱。

紧随其后，薛野1993年底在贵州的遵义创办了西西弗书店，陈定方1994年在广州创办学而优书店，王炜1995年在北京创办风入松书店，钱小华1996年在南京创办了先锋书店，而季风书园则是1997年创办于上海。这几年可以说是独立书店快速兴起的阶段。这批书店，有一种共性，均是以社科历史哲学为主学术型书店，而决定这种共性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作为知识分子的身份。

如果只是论及面相，成长于乌苏里江边的刘苏里，有着东北人的典型体格，粗壮健硕的视觉，很难让人想象其是博览群书的儒家学者。然而，形似关云长，实则诸葛亮。本科就读北大国际政治系，之后进入中国政法大学读研及任教的他，多谋高智，学识过人，被誉为最具文化水准的学者型书店人。至于其他几间书店创办人：薛野曾为1988年贵州省高考文科状元，入读北京大学，是刘苏里的师弟。王炜则是从北大毕业后，成为北大外国哲学研究所教授。广州的陈定方是中山大学中文系硕士，钱小华南京大学作家班毕业，严博非华东师范大学获得哲学硕士后，在上海社会科学院做过十年哲学与中国近代思想史的研究。不难看出，他们都是文化程度较高之人。得益于他们的教育背景，选书上，学术性成为这些书店的主攻。

二十年多过去了，风入松与季风已经不复存在，而西西弗书店随着薛野的退出，切换成另一种画风。在整个中国，以学术性广为人所知的书店，只剩下北京大学旁边的万圣书园、南京大学旁边的先锋书店、中山大学旁边的学而优书店。

在书店走向文艺休闲体验式，追求优雅浪漫创意有趣的大趋势下，“独立的文化立场，自由的思想表达”这样的公共性思想文化平台越来越没有生存空间，一间严肃的学术性书店变得越来越难能可贵，放眼望去，万圣书园是将这种可贵保持得最纯粹与极致的那个，没有之一。

这种纯粹与极致的把控，离不开刘苏里的强大的知识储备，这样的一间学术性书店不是常人可以驾驭的。学识过人的他，常常被教授学者讨教，为其把脉论诊。像刘瑜周濂等中青代学者作者，常是书店的座上宾，听其授业解惑。

一个卖书的人可以做到指导作者写书，而这些作者通常已是众人眼中声名卓越的师长。在这点上，很难有人企及，已是传奇。

 打通清华与北大血脉的神话 

除了依仗书店主理人这条大河，纯粹与极致的学术性书店，能够得以延存并光大，一定程度上也得益于其区位。

万圣书园旁边不仅有有北大，还有清华，与这两所中国最卓越的高校为邻，成为万圣得天独厚的优势。周边的学生和老教授成为主要消费者，不少书，倘若放在其他地区无人问津，只有在这里才卖得出去。书店内经常可以遇到白发苍苍的老者，擦肩而过的他们，很多都是学术领域的大鳄。在全国的书店里，可以说万圣的读者是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学识最渊博的那个。

这特殊区位的受众人群决定了店内的图书结构不会主流。如果留意各个书店的畅销榜单，便会发现万圣书园收银台处的那块橙黄色木板上的书单是最出尘脱俗的。销售品类里，民主改革社会政治议题占据绝大部分，多为严肃庄重高贵之书，店内罕有市面上的畅销书。

蔡康永是万圣书店的拥爱者，对这间书店不吝喜爱之情。《说话之道》在全国各种书店热度畅销，作为此书作者的他，很遗憾在万圣找不到自己的书，然而他却因此更爱万圣书园。

中国只有一个首都，叫北京，这决定着万圣不适宜称自己是本土书店。

万圣书园不止是北京的，而是全国的，北京作为中国的文化中心，它的辐射面超过国内任何一个城市。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口进京，他们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来自世界的五湖四海，但凡爱书人，来京后，首选的前往之地。像蔡康永这样公然示爱的京外公众文化人物，还有梁文道。道长是位读书人，基本上每次到北京都会前往万圣，在他看来，很多书店都是形式大于实质，身临其境，最原始的冲动是拍照留念，万圣书园是最纯粹的书店，除了书，还是书，而且是好书。

一间学术书店，成长于北大清华边，这块土壤无疑最具养分。倘若换作其他城市，而非北京，想必定不会焦聚那么多目光，很难如此声名遐迩。如果一个人在纽约出名，他将会被全世界人知道。换言之，如果一间书店在北京成名，它将会被整个中国知晓。

万圣书园是北京最著名的独立书店，于是，万圣书园成了全中国最著名的独立书店。

书店界的扫地僧

除了书，还是书，而且是好书。梁文道的这句描述，在很多人看来，可能便是对一个书店的最好评价了。

还记得，我第一次去北京万圣书园时，被震撼到的体验。置身其中，明显可以感受到一种魔力在展现，让人心惊。窄窄的过道，大量的书籍从地板被堆砌到紧挨着天花板，没有多余的装饰，不浪费任何的空间，我从未见过书的密度如此之高的书店。

在业界追逐设计感，追逐最美书店的浪潮下，万圣书园几乎是放弃设计放弃装饰的，只是用书这个最本真的元素，便呈现了一种无法复制的美感。

这里不仅书多，更重要的是书好，几乎每一本都是想要拜读的。面对着那么多自己想看也看不完的书，那么多自己想看也看不懂的书，我会感到自己的渺小与微不足道，情不自禁地有一种敬畏感。

好的书店，会如同寺庙教堂一般，成为具有场所精神的空间，庄严而神圣。置身其中，人通常会心怀敬畏，安静有礼。这种敬畏感，在国内的书店，我有过两次强烈的感受。一次是在先锋书店所在的五台山体育馆的地下空间，一次是在学府路上的万圣书园。

在南京的先锋书店，硕大的十字架与黑色大幅人像照设置，使其宛如一座教堂，一个传道受业的神父。而万圣书园，更像是山巅上的一座庙宇，藏经阁里的一个扫地僧。

如果说，踏入江湖是书店的命，那北大与清华之于万圣而言，无疑是左青龙右白虎，霸气十足。然而，万圣是个不认命的人，在书店纷纷转型升级寻求新的生机时，普遍认为纯粹的书店将时日不多时，他依旧我行我素，秉行着纯粹的极致的图书经营。在这个江湖里，万圣书园已经不屑于与谁拔刀论剑一争高下，俨然已成一代宗师。

而世间，终极版的宗师莫过于扫地僧。

······ 完 ······

我在走访独立书店，并记录它们

关于书店的故事，会陆续在这里分享

我是二囍，广州不打烊书店1200bookshop创办人，前建筑师，业余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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